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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番外 王謝風流滿晉書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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摟,周瑜在袁術軍也毫無根基,查不出更深層的東西,只能暫時放棄,隨孫策一起前往曲阿,幫襯一二。

既建戰功,又樹威望的王瑯乘勝揮師北上,於樊、鄧兩城百姓的夾道歡迎中不費一兵一卒地占領兩城,趕在袁術對孫堅之敗有所反應前將行政上歸屬南陽郡,地理上卻與襄陽唇齒相依的樊、鄧二城牢牢握入掌心,為接下來收回南陽的行動中做準備。

南陽郡占據荊州四分之三人口,三十年後曹丕稱帝,魏國全境總人口數尚不及此,劉表早在接任荊州刺史之日就有心收回,只是迫於形勢,不得不加以隱忍而已。

王瑯記得歷史上的袁術於孫堅陣亡不久即離開南陽,與朝廷任命的正統兗州刺史金尚並向兗州。袁術屯陳留封丘,得黑山賊餘部及匈奴於扶羅等助戰,與東郡太守曹操戰匡亭,大敗,退保雍丘,南回壽春,殺揚州刺史陳溫而自領揚州牧,又兼稱徐州伯。

換句話說,即使什麽都不做,袁術在南陽也待不了幾日,但這顯然不是王瑯能接受的結果。

二十載當軸士族經歷,十餘歲南征北戰生涯,倘若還讓袁術征斂無度地刮地三尺,帶走南陽過半資源人丁,別說沒臉見小望,就連自己這關也過不去。

王瑯握著竹簡思索一陣,漸漸有了思路。

“不知諸位先生可曾聽說過「金陵王氣」?”

“二公子說的是楚威王取故吳地,以其地有王氣,因埋金以鎮之,號曰金陵之舊事?父老言始皇厭東南王氣,改金陵為秣陵,故今皆以秣陵稱之。”

“子孝先生真博學之士。鐘山龍蟠,石頭虎踞,誠帝王之宅,歷代風水士望此興嘆者史不絕書。袁術拒立新帝在前,謀奪傳國璽在後,豈為漢室忠臣?若遣術士說以金陵之事,必有得也。”

王瑯從府吏手中接過繪制在絹布上的簡易地圖,掛至一人高的四扇屏風上,用手指沿南陽、兗州、揚州畫了一條折線,又沿荊州東北部邊界切了一條長線,用最清晰簡要的方式展示自己新一年中的戰略意圖。

戰術水平不遜三國一流謀士,戰略眼光卻差了一籌的蒯越自從有王瑯畫定方向,使起謀略越發運轉自如,補得一手好刀:

“此計可行。袁術天性驕肆,尊己陵物,南陽戶口數十百萬,竟不修法度,而以抄掠為資,竭澤而漁,焉能長久?以越觀之,袁術心中未嘗沒有離意,只心意未堅耳。此時若遣一術士從旁說之,能有七八分把握成功。”

見劉表微微頷首,面露讚許之意,蒯越心中一定,思維更是流暢:

“袁術在南陽橫加征斂,本就不得人心。若欲移治揚州,必定唆使手下兵士加大征斂力度,盡取民間膏脂以自肥,不再有絲毫顧惜。如此一來,則百姓亦必愈加怨恨袁術,而歸心於主公,南陽可翻掌得也。”

在座諸人,除了家在南陽的治中鄧羲略微皺眉,未作言語,其餘紛紛互視點頭,附議讚同蒯越之策。劉表掃視一圈,將目光落在鄧羲身上:

“子孝以為如何?”

若非相信劉表有治理之才,鄧羲也不會從南陽來到襄陽。聽到劉表詢問自己態度,或者說詢問南陽世家態度,他低下頭,略整理一下思緒,擡起頭向劉表拱手道:“長痛不如短痛,主公早一日收回南陽,南陽百姓便可少受一日苦難,最好能趕在春耕之前,讓百姓不至於錯過播種。”

看一眼端坐主位,態度未明的劉表,王瑯灑然一笑,端起食案上的酒爵向鄧羲遙遙舉祝:

“這一點子孝先生大可放心,何時開戰,已經不由袁術決定了。”

自信鏗鏘,昭如日月。



《三國志·魏書·武帝紀》中有一段非常發人深省的記載,說的是曹操斬糧官一事,原文如下:

“常討賊,廩谷不足,私謂主者曰:‘如何?’主者曰:‘可以小斛以足之。’太祖曰:‘善。’後軍中言太祖欺觽,太祖謂主者曰:‘特當借君死以厭觽,不然事不解。’乃斬之,取首題徇曰:‘行小斛,盜官谷,斬之軍門。’ ”

因為糧草不足,曹操同意糧官的建議,用小斛向士卒發放糧草。當軍中因受欺詐而感到不平時,曹操斬殺無罪的糧官以取悅士卒,穩定軍心,並借此獲得戰爭的勝利。

“殺一人千人懼者,殺之;殺二人而萬人懼者,殺之;殺三人三軍振者,殺之。”

——這就是亂世的殘酷之處。

立春前,王瑯策反郡中大姓與袁術手下兩名南陽將領,裏應外合打了一場大勝仗。除卻實現將袁術趕出南陽這一戰略目標,王瑯還劫下一大筆財貨輜重,收編萬餘反水兵卒,合計保存住南陽郡十之六七元氣。另外,王瑯曾在上次會議結束後私下裏對劉表進言:“親我者賞,逆我者抄,威信既立,資糧亦具,可放手施為以謀大治也。”於是以附逆罪為名,抄了一戶死心塌地跟隨袁術的當地豪族,殺雞儆猴。

此後的發展與曹操殺糧官事件沒什麽不同。

把壞賬全記到袁術頭上的南陽百姓因袁術敗退而被取悅,興高采烈迎接王瑯軍入城,根本沒產生過追回財物的念頭。而被王瑯麾下強兵猛將與王瑯本人雷霆作風所震懾,南陽郡的世家望族們也紛紛收起輕視之心,一邊配合刺史府官員接管南陽事務,一邊觀察事態變化。

又五日,王瑯從擴充至三萬的部隊中挑出三千精銳,一千候補,在宛縣駐兵。其餘兵卒暫時停止操練,加入春耕農忙的隊伍中,開展軍屯。剩下的事情倒不需要她多操心,畢竟劉表乃是三國第一蘑菇黨,人稱種田小能手,只要替他解決外患問題,畫好方針策略,在諸葛亮還沒出山的漢末,內政上很難找到足以和他匹敵的對手。

翻翻案幾上新送來的情報,王瑯提起墨筆,在鋪平的蔡侯紙上快速勾勒了一副郡縣簡圖,又在圖邊空曠處提筆做註:

【初平二年七月】

“袁紹據有冀州,帶甲百萬,谷支十年。”

“曹操引兵入東郡,擊破黃巾白繞,紹表其為東郡太守,治東武陽。”

“荀彧棄袁投曹。”

【初平二年十月】

“公孫瓚大破青州黃巾,斬首三萬,俘虜七萬。”

“劉備往依公孫瓚,任平原相,以關羽、張飛為別部司馬,分統部曲。”

“趙雲從劉備至平原,為備主騎兵。”

“孫堅陣亡,孫策扶棺曲阿,周瑜隨之。”

“劉焉殺漢中太守蘇固、州中豪強十餘人、犍為太守任岐、校尉賈龍,陰圖異計。”

【初平三年正月】

“董卓部將李傕、郭汜、張濟擊破朱俊,掠陳留、潁川諸縣,所過殺虜無遺。”

“袁紹與公孫瓚戰於界橋南,大破之,斬其所置冀州刺史嚴綱,獲首級千餘,再戰,覆大破之。”

“曹操擊眭固、匈奴於夫羅於內黃,皆大破之。”

“荀攸與尚書鄭泰、侍中種輯謀誅董卓,事垂就而覺,荀攸下獄,鄭泰奔袁術。”

“袁術駐兗州。”

擱下筆,盯著密密麻麻做滿批註的蔡侯紙看了一會,王瑯的手指依次撫上冀州、兗州、司隸,最終停在益州。

作者有話要說:

☆、厚德載物

一年之計在於春。

趕走袁術、繳獲大筆輜重人丁的王瑯在南陽極力勸課農桑,恢覆因黃巾之亂與袁術征斂而受擾亂的經濟民生。除此之外,為了盡快收歸南陽人心,王瑯遣使持玉帛訪取郡中賢才,親自接待前來拜謁的名士,論經史,咨時政,寵以尊禮。

南陽韓暨,年少知名,舉孝廉,司空辟,皆不就,變名姓隱居避亂魯陽山中。山民聚眾合黨,欲行寇掠,韓暨散家財,供牛酒,請其渠帥,陳說安危利害。山民被他感化解散,最終沒有當賊作亂。後為躲避袁術征召,遷居山都山。

王瑯曾向鄧羲打聽南陽郡賢才,鄧羲推薦的第一位便是這位韓暨。既然在郡中享有盛名,即便為了收獲千金買馬骨之效也該征召此人出仕,況且王瑯回憶魏書,想起韓暨最後做了魏國三公,被陳壽評價為“處以靜居行化,出以任職流稱”,是位以積德履行、直亮不虧著稱的延陵、晏嬰般的人才,還改良過冶煉手工業,將傳統使用的馬排改為水排,效率是馬排的三倍。

安排好春耕事務,王瑯帶上玉圭謁帖,親自前往山都山聘請韓暨出仕,被應門的五尺童子以“家主出門訪友”為由拒之門外。

春種秋收,皆是忙季,如韓暨這般的大才早一日出山也是好的。王瑯雖然沒想過能一次成功,但事到臨頭,總免不了生出幾分黯然。維持住彬彬風度向童子道別,言明五日後再來,王瑯悵惘不減,情之所致,信手拾了一根竹枝在微潤的野徑上題了一首五言短詩:

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

主人何所適,雲深未可知。

嗟詠一遍,拋枝離去。

負責應門的小童被她那種坦蕩率真的做派與翩然瀟灑的風致所折,不敢隨意抹去徑上痕跡,反而將這片地方小心翼翼地保護起來。待到次日晨時,韓暨的舊友聽說王瑯尋人不遇,擔心這名雷霆手段的少年公子被惹惱,特地上門打探情況,無意間發現了這首短詩,當即便挪不動腳步。

王氏以書傳家,王瑯的書法先後經過王廙、王羲之、衛夫人等大家指點,自己又肯下苦功,早在東晉時就已經入流。到漢末臨摹張芝書帖,又於長安得蔡邕點撥,書法大有進益,尤其行、楷二體,堪稱獨步一時。

以竹枝題字雖是破天荒頭一遭,但她的根底擺在那裏,對各處運力的掌握度又高,書寫時反倒增出幾分跌宕奇崛之美,再加上情動於中,得心應手,竟成了一張令人極為驚艷的好貼。

字是好字,詩自然也是好詩。

明明通篇的主題是尋隱者不遇,著墨卻全落在了欲尋的隱者韓暨身上。前兩句借“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典故歌詠韓暨身為處士,而能惠及一方的德操;後兩句以白雲喻人,取雲之高潔,喻士之行能,合起來描繪出一個志節高絜,積德履行的儒者形象。

按這位公子如今的地位,遣使來聘已經算得上禮賢下士,此番親自拜訪延請,連主人的面都沒見到,還能寫詩讚嘆對方的德行操守,這份心胸氣度委實令人心折。

更妙的地方則在於,全詩雖無一字言及自己,但那種欽慕敬仰的情緒卻很好地傳達到了詩外,使一個思賢敬士,求才若渴的明主形象無比生動地呈現在人眼前。

此事一旦傳出,莫說南陽,就是潁川士人也會忍不住動心投效吧?

韓暨的這名友人在短詩前感慨良久,忽然靈機一動,命隨從將整方土取出,帶回家中烤幹燒硬,制成泥碑,以供拓印。因原詩由竹枝在地上寫出,遂將其命名為竹枝帖。

不出所料,聽聞此事的南陽士人爭相前來觀賞真跡,拓印碑文,一時南陽紙貴。

而作為這場佳話中的主角,韓暨再躲避也沒有意義,於是在王瑯第二次來訪時招待交談,只推辭了武陵太守的任命,請求治理魯陽。

如願請出韓暨又收歸人心的王瑯略略騰出手來,一邊關註駐紮宛城的四千精卒操練,一邊著意結納新投奔的士子,其中有個勉強能算熟人的大名士,讓王瑯頗為驚喜。

“伯然先生?”

正是上次從長安前往襄陽的半途中遇到的潁川陽翟人趙儼趙伯然。

趙儼今年二十有二,與同郡辛毗、陳群、杜襲一同知名於世,典型的青年才俊。若按原本歷史,大約自五年後的建安二年起,趙儼北上投奔曹操,從此由郎陵縣長一路升到曹魏三公,膽識過人又多謀善斷,剛毅有度而圓通和睦,軍事、內政上的表現都相當出色,從無一步行差踏錯,是位能讓人徹底放心的幹臣。

熱情設宴,為這位已經名滿天下的年輕俊彥接風洗塵,王瑯不無好奇地問到趙儼投效自己的原因,得到了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答案:

“公子聞過輒改,只此一點,已淩駕眾人之上。”

趙儼執杯微笑,對自己早早投註、不啻於一場豪賭的判斷堅信無疑。

他與郭嘉同鄉同歲,知道對方之所以聲名不顯,主要是緣於弱冠匿名跡,不與俗接的原因,而密結交英雋,識達者皆奇之。那日同行荊州,見郭嘉一反常態,對這位少年公子交淺言深,屢次試探,趙儼也多留了一份心,收集關註起這位公子的動向來。

刺史劉表是經受黨錮之禍的清流士人,不通軍事,平時結交來往的人也多是文臣清流一類,膝下這名公子卻具有極高明的軍事素養,練兵、用兵的才華皆如天授,找不到任何師承痕跡。

在潁川旁觀一陣,耳聞對方破孫堅、逐袁術、治南陽,一路走來,輝煌燦爛,趙儼雖然佩服郭嘉的眼光,但仍然沒有動心。等到三月裏聽說對方折節下士,請得韓暨出山,趙儼立刻變賣產業,舉家遷移荊州,自己則前往宛城投效。

才華天授、少年得志如斯,產生看輕天下士人的心態也是理所當然的,趙儼並不覺得有多意外。然而在郭嘉指出之後,這位公子居然一改先前高傲,折得下身段禮敬士人,稱得上求才若渴,這種聞過輒改的素質卻比自身才華更為可貴,更何況二者兼得?

自然是越早投效越好。



“初,司徒王允與呂布合謀董卓,共秉朝政,不能收群下之心。卓故將校李傕等懼為允所害,乃從討虜校尉武威賈詡之言,相率攻長安,聚眾十餘萬。呂布軍有叟兵內反,六月戊午,引傕眾入城,布與戰城中,不勝,將數百騎以卓頭系馬鞍出走,駐馬青瑣門外,招王允同去。允不聽,卒為李傕所殺,布自武關奔南陽。荊州刺史劉表以布驍猛兵強,兼有誅卓之功,遂與之合,許屯穰城。

布自恃功臣,恣兵抄掠,民深苦之,棄家奔瑯。時瑯為南陽都尉,掌全郡兵事,聞之怫然怒,投袂起曰:“南都帝鄉,竟致賊患!”整兵頓馬,欲誅布以絕患。

荊人素不習戰,而瑯為女子,布意大不屑,部下眾軍士亦頗輕之。

七月,瑯遣將邀戰,而以義陽魏延領三千精卒設伏待之,勝,追躡至漢水。布軍士不識水性,溺死者數百,餘眾為瑯俘虜收編,約合千人。襄陽亦出水師策應,示決裂之意。

布不自安,去從張楊於河內。李傕等購求布急,布又逃歸袁紹。”

——《初平年間大事記》

七月逐走呂布,八月就是農忙,因為初春已做好全年計劃,倒不至於有手忙腳亂的現象,起用了一批經過歷史檢驗的能臣幹吏分擔郡務的王瑯在南陽郡挨個巡視,了解各縣秋收情況,其餘時間大多花在維系與襄陽之間的關系、訓練士卒、招募賢才良將上。

東漢裁撤執掌全郡軍事的郡都尉一職,除了邊郡仍做保留,其餘只在用兵時設置,事畢即省,王瑯先前擔任的南陽都尉便是這麽一個臨時設置的官職。逐走呂布後,都尉一職隨之取消,王瑯升任南陽太守,有權掌軍、治民、進賢、決訟、檢奸,還可以自行任免所屬掾史,不需要再請示襄陽。

話雖如此,王瑯還是親自書寫了非常詳細的文書,大小事全部上報劉表,又約束郡中官吏,令稱呼自己為“公子”而非“府君”,以示初心未改。

從漢水裏打撈俘獲來的一千並州兵無愧天下強兵之稱,整體素質還在王瑯從長安帶回的私兵之上,本就少經戰陣的荊州兵更是不能相比,這讓王瑯不知是該高興自己能夠憑借一群蝦兵蟹將取勝好,還是該憂慮日後如何以不善步戰的荊州兵攻略關中好。

好在俘獲的並州兵裏有一名呂布軍中的校尉,懂得一些練兵之法。王瑯遂用他訓練士卒,又將歷史上以“善養士卒”出名的義陽人魏延從行伍間簡拔上來,另領千人操練。

而荊州兵也不是讓人全然絕望,至少水戰能力足以與揚州抗衡,弓弩手的水平亦是天下一流。王瑯便單獨成立一營,專門操練弓弩,又秘密制作了一批東晉時通行的強弩,督令士卒操練。

南陽這個地方自光武帝時期起便盛產科學家,堪稱中國歷史上第一科學家的科聖張衡、傳說中發明木牛流馬,改造連弩的諸葛亮、創造水排冶鐵的杜詩要麽是南陽人,要麽在南陽生活過一段時間。改進造紙術,監作秘劍及諸器械的蔡倫也是為了討好出身南陽,重視新技術的鄧太後鄧綏才屈尊兼任尚方令,研究造紙術等工藝。

有此基礎,王瑯招募擅長機關器械類人才的工作完成得十分順利,按照自己的記憶畫了幾張農耕、軍事器械的草圖,剩下的工作全交給這批人研究,目前進展可喜。

最後是招募賢才良將。

關中兵禍肆虐,中原戰火紛飛,地理上與雍州、司隸、豫州毗鄰,內部又一片安定的荊州成為三州百姓與士子們避難的首選之地。

雖然這些人中的絕大多數都選擇先往襄陽,作為南北孔道的南陽郡卻是這些人南下襄陽的必經之路。本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指導思想,王瑯在南陽購置大筆房產,又租下不少客舍,接待其中遠道而來的士子,願意留在南陽的就提供住處,願意去襄陽的就派人護送到襄陽,做足禮敬姿態。

古人的鄉土情結極其嚴重,若非情勢危急到了極點,一般不會選擇離鄉遠走。

這些士子為避難奔赴荊州,絕大多數毫無門路可言,正方便王瑯雪中送炭,趁虛而入……咳咳,總之先留個好印象!

至於這個好印象最終能起到多少作用,王瑯並不十分擔心。橫豎荊州人愛排外的毛病天下知名,襄陽也稱得上名士薈萃,外地士子想要在那裏出人頭地,簡直難如登天。

等這些人在襄陽受夠冷遇,磨平棱角,她再從南陽加以招攬,則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何樂而不為?

不過,沒等王瑯的新投資獲得回報,襄陽方面先傳來了一條讓王瑯無語良久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賢才歸心

事情要從劉表的老師王暢說起。

王暢字叔茂,山陽郡高平縣人,家中世代為豪族,父親王龔為漢順帝時期太尉,官聲極好,王暢自己亦年少成名,不以高門自居,而以清實著稱,先後出任齊王相、司隸校尉、南陽太守之職,四次征拜尚書令,建寧元年升遷司空。任職期間均以守正嚴明為稱,又與李膺、陳蕃齊名,學中語曰:“天下楷模李元禮,不畏強禦陳仲舉,天下俊秀王叔茂。”

少年時期的劉表拜王暢為師,連王暢赴任南陽太守期間亦相跟隨,可謂是王暢的入室弟子,得意門生。黨錮解除後,王暢之子王謙為大將軍何進長史,與同受何進征辟的劉表有同僚之情。王謙之子王粲十三歲隨獻帝西徙長安,往見左中郎將蔡邕,蔡邕見而奇之,倒屣相迎,並對滿座賓客介紹說:“這是王公的孫子,有特殊的才能,我是不如他的。我家的書籍文章都應該送給他,才算物歸其主。”

若按原本的歷史進程,王粲本該在十七歲那年被朝廷征召為黃門侍郎,隨後以長安混亂為由不應征召,前往荊州投奔劉表,進入劉表幕府工作。

但王瑯於機緣巧合下與蔡琰成了好閨蜜,不忍心看閨蜜先喪夫又喪父,還被匈奴人擄走的王瑯便使了一些手段,派人勸說當時主政的司徒王允,不要立即處斬蔡邕,而將時限改為處斬一般囚徒的秋季。等到六月李傕攻陷長安,殺司徒王允,蔡邕也就被朝中的好友從牢裏撈了出來,無罪釋放。

賞識自己又逼迫自己出仕的董卓已經敗亡,緊接著經歷了一場險些喪命的牢獄之災,蔡邕對長安是一刻也不想多留,再加上愛女昭姬從旁勸說,蔡邕決定先搬到相對安穩的荊州,等老家陳留平定後就回老家續寫漢史,把這部凝集自己畢生心血的史書完成。

這時候的蔡邕也沒有忘記自己賞識推崇、引為忘年交的小友王粲,問他願不願意與自己同行。王粲眼看著長安越來越亂,心中早就萌生去意,想想荊州刺史劉表與自己祖父有師生之誼,投奔他應該能得到重用,於是欣然答應,比歷史上提前兩三年來到荊州。

接下來就是見證杯具的時刻。

一開始,聽說王粲從長安來投奔自己,劉表心裏是很重視的。

畢竟王粲雖然才十五歲,已然名動長安,本人是自己的同鄉,父親是自己的同僚,祖父是自己的恩師,無論那一層關系都足以讓劉表格外優待。況且王家世為豪族,四代內出了兩位三公,聲望相當顯赫。

因此,劉表不僅打算任用王粲,而且打算把自己的小女兒嫁給王粲,結二姓之好。

主意既定,再挑一個好日子,劉表遣人邀請王粲來府上做客,準備當場把女兒許給王粲,成就一段佳話。

然而,在親眼見到人之後,劉表立刻反悔了。

按王瑯收到的消息,是劉表嫌王粲“貌寢”、“體弱”、“通侻”。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劉表嫌他長相不好、氣質柔弱、性格簡慢不拘小節。

劉表喜歡以貌取人的毛病王瑯是早知道的,只不過沒想到嚴重到這種地步。

話又說回來,劉表這個毛病在襄陽也不是什麽大秘密,偏偏王粲不知是沒聽說還是沒上心,自己赴宴也就算了,還坑爹地帶著同宗中一名相貌非常英俊的族兄王凱一起去赴宴!就算本來只有一分不好,被這位風貌過人的從兄一襯也成了十分,想什麽呢!

更奇葩的事情還在後面。

本來對王粲大失所望,深感見面不如聞名的劉表看到王粲身邊的族兄王凱,眼前頓時一亮,居然當場拍板,把原本準備許給王粲的女兒許給了王凱。

這個神一般的劇情發展讓王瑯徹底無語,有種槽點太多,不知該從何吐起的淡淡憂傷。

要知道歷史上的王粲為建安七子之首,文學成就僅次於三曹中的曹植,強記默識,有過目不忘之能,且精擅算術。王粲在劉表手下郁郁不得志,但在劉表病故,歸附曹操後,王粲於短短三五年間連升數級,先辟丞相掾,又遷軍謀祭酒,最後與和洽、衛覬、杜襲同拜侍中。若非諱疾忌醫,不肯聽醫聖張仲景的話乖乖吃藥,導致四十一歲就離開人世,成就應該還會更高。

相比之下,王凱的名字王瑯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兩者孰高孰低,不問可知。

握著竹簡默默走了會兒神,王瑯假惺惺嘆息一聲,心裏則在為又能挖墻角大肆歡呼。

漢末士人都喜歡抱團,挖來一個往往就會提溜著帶上一串,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王粲在荊州結交的兩個密友裴潛、司馬芝也都是青史留名的賢才。

裴潛是河東聞喜人,精明幹練,富有恒心,尤其擅長處理邊事。其名言:“我對百姓雖然寬宏,但對胡人卻很嚴厲”,讓深刻感受過五胡亂華的切膚之痛的王瑯非常讚賞。而且,按照王瑯的計劃,攻略完益州之後的目標就要落在關中,如有擅長邊事的裴潛輔佐,必是如虎添翼。

司馬芝是河內溫人,與司馬懿同宗,性格亮直,不矜廉隅,能依法辦事,不徇私情,善於斷案,歷任大理正、甘陵等郡太守、大司農、河南尹等,為曹魏歷任河南尹中最傑出的清正官員。

除此之外,這兩個的子嗣也很出色,裴潛之子裴秀官至西晉三公,司馬芝之子司馬岐與父相若,如果能招攬到這兩個人,等同於買二送二,白賺了未來的三公、廷尉,想想真是做夢也能笑出來。

用中指在案幾上輕輕叩擊兩下,王瑯抽出一張蔡侯紙,提筆列表格:

【司隸】王粲(高平)、裴潛(河東)、司馬芝(河內);

【豫州】趙儼(潁川)、杜襲(潁川)、繁欽(潁川);徐庶(潁川)、石韜(潁川);邯鄲淳(潁川);和洽(汝南);孟建(汝南);

這是一張不完全統計表,記錄了途經南陽前往襄陽,且王瑯有些印象的士子。

司隸方向的士子多從帝都長安來,本身的籍貫倒不見得是司隸,比如王粲是兗州人,因為父親在朝中做官而隨獻帝西遷長安。

豫州方向的士子多是潁川人,一來潁川本就是豫州精華之地,二來潁川離南陽最近。

由於人生地不熟等種種原因,這些士子習慣於先尋找自己的同鄉,紮堆居住,抱團取暖。

比如主動投奔她的趙儼,跑到襄陽公幹一趟,就和客居襄陽的同郡人杜襲、繁欽成了莫逆之交,連財產都拿出來共同計算,三家人合為一家人,隨後力勸兩人投奔南陽。

杜襲與趙儼齊名,曾祖、祖父皆海內知名;繁欽以文才機辯得名於汝潁間,長於書記,尤善詩賦,兩個人都是劉表刻意籠絡的名士,在襄陽受到上賓之禮的接待,每隔十天半月就會被劉表請去飲酒娛樂,王瑯本是沒想過能招攬的。

結果趙儼走了一趟襄陽,短短幾天之後,杜襲就留了一封信給劉表,感謝他的關照,說自己有朋友邀請,要暫時告假幾天,接著帶上家人渡過漢水,來宛城定居。對王瑯這邊的說法是,自己應友人邀請來宛城游玩,不會出仕。

王瑯對杜襲的印象主要來源於應在幾年後發生的西鄂之戰,杜襲領不足兩千人守城,抵抗蔡瑁率領的一萬步騎。雖然最終棄城離去,但整場戰事中,西鄂的官吏百姓始終對杜襲又敬又慕,樂意效死,沒有一人在強敵圍攻下叛變。

西鄂之後結束,杜襲在朝野間聲名大振,先後受命統領漢中軍事、駐守關中,皆稱職盡責。魏文帝曹丕即位後,諸葛亮出兵秦川,杜襲被負責抵禦諸葛亮進攻的大將軍曹真拜為軍師,曹真死後,杜襲又被後來的晉宣王司馬懿拜為軍師,才能可想而知。

想到這裏,王瑯招來被自己征辟為掾屬的潁川人趙儼,請他替自己邀請杜襲來府上做客。放下公文趕來的趙儼搖搖頭,拒絕了她的要求,並替杜襲解釋道:“子緒兄並非不願為公子效力,只是擔心引起劉使君誤會,致使公子與使君父女生隙,反而不美。子緒兄曾對儼言,若公子出兵漢中,他必投軍往依公子。”

王瑯楞了一下,笑道:“子緒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事情也沒有這麽麻煩。這樣吧,我給阿父寫一封書信,就說我羨慕阿父手下群賢畢至,人才雲集,正好子緒先生在宛城訪友,請阿父把先生借我幾日。”

然後就不還了是嗎……

趙儼抽了抽嘴角,拱手應諾。

王瑯意猶未盡,站起來走了幾步,回身向趙儼道:“滄海遺珠,令人惋惜。來荊州避難的外地士子不下數百,只有極少數能為荊人所知,其餘多淹沒鄉野。我意以掾史之位試策募士,伯然以為可行否?”

東漢官吏的選拔制大致沿襲西漢,主要由地方及中央各部門的長官負責考察和舉薦人才,標準一般是德行優良。但德行的考察難度較大,難免名不副實,於是到了東漢中期,朝廷會對各地薦舉上來的人員進行覆試,儒生考經學,文吏考公文寫作。

除此之外,皇帝有時會開設特科,由皇帝親自策問各地薦舉的士人,讓他們對災異或一些需要探討的重大問題進行分析,發表對策。如果對策中皇帝的意,馬上就可以做官或者升官。

換句話說,東漢士人對考試並不陌生,只不過想取得參加考試的資格需要高官推薦罷了。

“公子打算試多少?怎麽試?”

趙儼略一思考,問出了最核心的兩個問題。太守有權自己任命掾史,通過考試選拔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關鍵是哪些人有資格參加考試,考試的內容又是什麽。

王瑯的想法也沒有完全成熟,一邊思索一邊道:

“本地士子仍走正常察舉,這次聘掾史的考試僅限來荊州避難的外地士子參加,我會設幾道簡單的參試資格題,只需驗過戶籍又答對題目即可取得參試資格。考察內容和賢良方正科差不多,只不過除了問天災,還要加上人禍,這就有兩題,最後一題開放,想寫什麽寫什麽,挑自己最擅長一面的展示就好。”

“公子評卷?”

“全部的答卷我都會看,詩、賦一類的答卷可能會交給阿父或者伯喈先生評定。頭十名或五名的答卷張貼公開,以示公平。”停一下,王瑯轉向趙儼,“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她應該想辦法讓手下的官員都竭盡智力,發揮才能,而不是自己親自操刀,謀劃細物。

趙儼聞言一怔,隨後感到胸中有一股熱血上湧,肅容拜道:

“公子誠能常懷今日內省,事皆可為!”

作者有話要說: 坑爹的晉江總是延遲,等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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